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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德结帽”的文学意蕴

996论文网日期:2022-10-06 10:44:47点击:392

摘要:“玄德结帽”是《三国演义》中的一处细节,展现出了深厚的文学意蕴。它是《三国演义》运用春秋笔法的生动体现,蕴含着“春秋大义”,具体表现为“以一字寓褒贬”的笔法和“简而有法”的叙事。这段情节在小说中的作用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使得情节结构完整,二是有利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对这段情节进行深入研究,有助于更全面地理解作者在小说.《三国演义》中蕴含的匠心。

关键词:文学意蕴;三国演义;春秋笔法;人物塑造

 

文学意蕴是对文学作品中“对每个人都有价值”的普遍事物的陈述。与其说这是一种寓意,不如说它是贯穿于整个文本之中的思想和特征。文学意蕴赋予语言灵性,在创作过程中有意识或不自觉地深化内容的核心,突出社会意识,从而在空间和时间上达到某种共鸣与体味,是文字本身属性的拓展与衍生。进一步说,文学意蕴超越了普通话语的意义,是形成和建构文学作品的中心思想。“玄德结帽”是小说《三国演义》中的一处细节,记述了刘备困守新野时,一日在帐中结帽以自娱,经孔明提醒荆州形势危急,遂掷帽于地,向孔明讨教良策的一段故事。整段文本不过寥寥数言,却十分生动,在百余字当中展现出了深厚的文学意蕴。

一、“春秋特征”的呈现

“玄德结帽”在小说中的文本呈现而言,它作为小说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鲜明地体现出了《三国演义》所呈现出的“春秋特征”,即“以一字寓褒贬”的笔法和“简而有法”的叙事。春秋笔法源于孔子,具有一字见义、微言大义的特点,用笔曲折而意含褒贬,历来为我国文人学者所称道,在行文方法上对后世史书等各类文学作品的创作提供借鉴。“简而有法”的叙事则来源于欧阳修效法《易》《春秋》等典籍提出的散文理论,其“简”旨在倡导行文语言平易、叙事裁剪熔炼;其“法”则要求文章寓意深远,既重形式也重内容,从而达到“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宙美境界,在简易的言语之中蕴含深刻的道理。

纵观全文,“玄德结帽”中,“见义”的一字当属“帽”字。帽早在远古时就有出现,被人们用以御寒。《淮南子》有“古者有鍪而绻领”之语,高注云:“古者,盖三皇以前也。鍪,头着兜鍪帽,言未知制冠时也。”由此可见,帽在我国由来已久。到了汉代,孝明帝“诏有司采《周官》《礼记》《尚书·皋陶篇》,乘舆服从欧阳氏说,公卿以下从大小夏侯氏说”[2],对服饰制度作出了细致的规定,使得冠冕、配饰等各有等序。由此可以看出,两汉时期冠服制度相对成熟,冠成为男子“贯韬发”的器具,冠也更多地附加上了礼制意义。与此相对,帽则为劳动者所戴,与匈奴帽的样式基本一致。汉时人们重冠冕而轻帽,故《说文》云:“帽,小儿及蛮夷头衣也。”[3]文学作品与社会现实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文学能够生动地呈现社会文化风貌,“玄德结帽”这一情节中细致生动的炼字,就表现出了这样的特征,即刘勰在《文心雕龙·时序》所论述的“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4。《通典》云:“上古衣毛冒皮,后代圣人见鸟兽冠角,乃作冠缨。”[5]这段文字清楚地说明了冠与帽之间的区别,即帽为御寒所用,不加文饰,而冠则取之于鸟兽,有精致的冠缨。刘备所编织的嫠牛尾,当属一种冠缨,并非是帽。帽地位低下、为人所轻,而罗贯中却在此采用“玄德取尾,亲自结帽”[6]的表述,“亲自”言郑重其事,“帽”言物之鄙陋,二者之间的不平衡也就已然暗含了作者对刘备此举的讽刺。由此也自然而然地引出了接下来诸葛亮登场对刘备一番警醒,符合读者对小说的意蕴期待。结构主义认为,“文学语词”不是“一点”而是多重文本的平面交叉,是多重写作的对话。在上述情节中,“帽”不是一个固定的意义,对结帽的书写也不关注帽的实际意义,这一语词的使用,更多地是蕴含着包括作者、人物以及特定时期的历史文化背景,叙述之事简,而内涵意蕴则又契合“有法”的写作要求,彰显了《三国演义》取法春秋的创作风格。春秋笔法一字而寓褒贬,其背后所体现的则是强烈的正统观念。孔子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7]“正名”即辨正名分,是君子为人处世之道。在孔子看来,“正名”恰恰是扭转乱世的重要途径。只有人们恪守礼法、各司其职,不僭妄,也不自贱,社会才能更好地运行。而此时,作为“明将军”的刘备,已经由织席贩履之徒完成了身份上的转变,因此,此时再“结帽”便是有违身份,同时也是有违其大志向的,显然属于“名不正”,不应当是君子所为。《春秋》是孔子“正名”思想的集中体现,这种创作倾向也被罗贯中所吸收,使得《三国演义》的字里行间无不蕴含着“春秋大义”,展现出清晰鲜明的“春秋特征”。

二、“添丝补锦”的情节

文学作品总是包含或暗示一定的历史内容,《三国演义》自然也如是。在叙事方法上,《三国演义》秉承春秋“笔则笔,削则削”之精神,对历史文献进行了摘取与改动。将历史文献与小说中同样情节进行比较,就更能在《三国演义》对史料的笔削中品味其独特的文学意蕴。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就指出,作为我国历史上的第一部历史演义小说,《三国演义》采用了大量的历史资料,其中很大一部分的材料来自于陈寿《三国志》及裴松之注。玄德结帽这一情节也是如此,它并非完全虚构,其本事在史书中就有所载录。《三国志·诸葛亮传》裴注表明,“玄德结眊”其事在《魏略》中就有所记载,《九州春秋》也有相似的叙述,对这一情节的真实存在予以佐证。然而,裴注却对这段文字有“虽闻见异辞,各生彼此,然乖背至是,亦良可为怪”的评价。在裴松之看来,诸葛亮与刘备的初见先当采《出师表》中诸葛亮自述的“先帝……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并非是诸葛亮先行谒见刘备。由此可见,“玄德结帽”本事在历史上的记载是与“三顾茅庐”相悖的。然而,罗贯中经过细心穿插,做到了二者得兼。“玄德结帽”经过了细微改动。并最终在《三国演义》中未被删去,而是得以保留,也从中可以看出这段情节的重要地位。在情节上,“玄德结帽”属于插叙,起到了“添丝补锦”之效。当时刘备初得诸葛亮,在“又未见得他真实效验”的背景下,急需承上启下、铺垫“军师初用兵”的一段文字,“玄德结帽”就恰好填补了这个空缺。它起于无确指的“一日”,因而可以自然而然地插入到两段情节之间;它看似止于刘备按照计策招募民兵,诸葛亮“朝夕教演”,实际上此处的民兵正为后文诱敌之用,前后文得到了照应。这段情节只有百余字,看似无足轻重,但却简明扼要地交代了故事的来龙去脉,大有四两拨千斤之势,且并不让读者觉得突兀。作为一部历史演义小说,《三国演义》最主要的描写对象是宏大的、变幻万千的军事行动,战争为主的题材在客观上决定了作者只能将相关的背景以精简的语言嵌插其中。在写作规律和阅读效果上,这一情节的出现可以起到调整写作节奏的作用,读者也能够在此时放松自己紧张的阅读神经。表面上看似无关紧要的插曲,却在字里行间充满了趣味。这样采用小片段插人,原本的叙事线索暂时性地中断,在插叙之后则又回归中心事件,言简意赅,原本的叙事节奏并未得到破坏。此举扩大了叙事的跨度,丰富了文章内容,使得整本小说最终成为有机的艺术整体。毛宗岗就曾赞三国“合本纪、世家、列传而总成一篇”[8]“叙事之佳,直与《史记》仿佛”[9]。

在结构章法上,毛批“玄德结帽”“种菜所以避祸,结帽所以忘忧,遥遥相对”[10]这段情节与先前刘备在曹操的监视下种菜韬光养晦的情节遥相呼应,小说部分与部分之间的内在联系得以藉此展现,同时在外部形式上得到了统一,体现出了《三国演义》的叙事特征。《三国演义》篇幅宏大,内容错综复杂,正所谓“分则文短而易工,合则文长而难好”[11],对比《史记》相对单调且固定的模式,《三国演义》在叙事结构这一层面显然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突破。毛氏父子的批语也多次提到了“前后遥遥相对”,可以看出作者在叙事时的匠心独具。正如刘勰《文心雕龙·丽辞》所言:“造化赋形,支体必双;神理为用,事不孤立。夫心生文辞,运裁百虑,高下相须,自然成对。”[2这种“遥遥相对”更具叙事艺术之妙,能够对文章整体起到观照的作用,从而使全文环环相扣,紧凑连贯。由此也能够看出,在谋篇布局上,《三国演义》在宗法《史记》的基础上,形成了自身独特的叙事风格。

三、人物形象的塑造

“玄德结帽”的书写也清楚地交代了人物之间的关系,有助于读者对人物形象的先认识。结帽本事在《三国志·诸葛亮传》中有所记述,显然,这一情节对诸葛亮形象的朔造起到了直接的影响。这段内容绝大部分都是诸葛亮与刘备的对话,从中也能够看出诸葛亮的性格特点和作为谋士的论辩语言艺术,为塑造诸葛亮的军师形象提供助力。同时,在二人的交锋之中,也能展现出刘备复杂的心理,从而进一步刻画其人物形象。

诸葛亮被称为“智绝”,在这段情节中,通过对诸葛亮的神态描写与语言描写,能够有力地展现其娴熟韬略、能言善辩的人物形象。孔明入见,立即“正色”,迅速地展现出他态度的变化。接下来三个发问,都是根据刘备的反应而层层逼近的。面对“明公无复有远志,但事此事而已耶”[3这种近乎于威胁的质问,刘备掷帽于地、端正态度的举动使得诸葛亮产生了“可与之谋”的想法,因此才有了之后的因势利导。在层层设问之中向刘备传递了当前险峻的局势,在了解刘备的忧虑后,给出了最后的陈述:“可速招募民兵,亮自教之,可以待敌。”[14]由此达到了人见的目的。诸葛亮的论辩技巧十分娴熟,他充分地掌握了对方的心理,步步紧逼,使得对方服从自己的意见,从而表现出了威严的气势,既不失对主君的恭敬与礼貌,又使对方无法拒绝。同时,这一情节中诸葛亮的所作所为也正是其严厉认真、恪尽职守的体现。

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指出《三国演义》的人物塑造“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15]而刘备在“结帽”这段情节中的所作所为也被一些学者看作是其“虚伪”的表现。结合诸葛亮对刘备此举所作出的“明公无复有远志”的批评,结联被认为是刘备贪图享乐、无所作为的体现。是貌似忠厚、实则奸诈,实则不然。从后文刘备“正愁此事,未得良策”的回答就可以看出,此时的刘备并非得了诸葛亮就自以为高枕无忧,而是对眼下局势仍充满忧虑。在得到诸葛亮的警告之后,他立即“投帽于地而谢”,从这个举动也能够看出刘备知错即改,而且对军师的态度也是充满尊敬的,从而体现出了刘备礼贤下士的品质。不仅如此,结眊只是刘备闲暇思考中下意识的小动作,在这种不自觉的行为中,能够一窥刘备的深层心理。结眊的行为与编履织席有着共通点,与前文的种菜避祸相似,刘备在压力之中选择这一行为动作,是对旧时熟悉生活的模拟,以此为契机,也是刘备在身心上的一种放松,从而巧妙地排遣忧思。在这一层面,两个自我进行了对话。政治舞台波云诡谲,战争频仍,形式复杂无定。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与环境之下,刘备作为被神化的未来天子,对过去的“平民”身份仍怀有一种失落和留恋。身份的矛盾与对未来的迷茫共同汇聚成刘备当下无法凭借自己解开的“愁”,只能期待暂时的排解。以“孔明人见”之前的片刻独处为契机,在这段时间里,刘备自身的身份束缚趋于宽松,此时的自我是相对纯粹的,心灵也藉此获得了短暂喘息的机会。因此,“结联”从表面上看是刘备闲来无事的小动作,却犹如一道缝隙,折射出了人物内心更为深层次和更为错综复杂的心理状态。综上所述玄德结帽”的行为是一个小小的错误,它与刘备当时的身份及其拥护者所期待的形象不符。作者倘若是秉持“尊刘贬曹”之态度“为尊者讳”,大可不必特意将这段小插曲写出,然而,此段情节的设置却使得刘备的人物形象展现出了多层次和复杂性,显得更为生动立体,有血有肉,在《三国演义》定型化、脸谱化的人物形象上增添了一抹亮色。

 

参考文献:

[1](汉)刘安著,高诱注.淮南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135.

[2](南朝宋)范晔著.后汉书[m].长沙;岳麓书社,2008.1289.

[3](汉)许慎著,(清)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m1.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706.

[4][12]王运熙,周锋.文心雕龙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235-303.

[5](唐)杜佑著通典[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7.327.

[6][8][9][10][11][13][14](明)罗贯中著,毛宗岗评.三国演义[m].长沙:岳麓书社,2015.10-310.

[7]程树德.论语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90.892.

[15]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87.

作者冯竹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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