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到灯塔去》是英国女性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所著的一部意识流小说。在书中,伍尔夫运用意识流描写,以灯塔为线索讲述了拉姆齐一家十年间发生的故事。本文着眼于小说中拉姆齐先生与威廉·班克斯两名男性角色,试通过文本分析探讨当时社会环境影响下伍尔夫对男性角色形象的塑造。小说中严肃直接的拉姆齐先生在丈夫和父亲的身份中展现了父权社会给予的思想枷锁,这与交往谦逊、待人随和的班克斯的正面形象有着鲜明对比。二者同为男性却迥然不同的形象,让我们可以从另一视角观察父权制社会对人们的影响以及伍尔夫的女性主义追求。
关键词:《到灯塔去》 男性形象 弗吉尼亚·伍尔夫 父权制社会
一、引言
英国著名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是20世纪最重要的现代主义小说家之一,也是意识流主义的先驱人物。作为伍尔夫的代表作之一,小说《到灯塔去》讲述了1910年到1920年间拉姆齐一家人居住在苏格兰的斯凯岛时发生的故事。在小说中,伍尔夫运用了意识流的写作手法,将叙述焦点分散到多个角色上,在没有描述过多角色直接对话的设计下完成了情节推动和人物性格的塑造。整部作品角色形象丰满,兼具艺术性和故事性美感。针对该部作品的女性主义研究众多,但研究对象大多集中在拉姆齐太太一角。然而,女性主义的诞生并非只有女性的因素。同为社会个体的男性,他们的思想和行为模式也反映出了资本主义父权制社会下的阶级、传统标准和压迫,这些也是促使女性意识觉醒的因素。伍尔夫在书中结合自己的家庭经历,用女性的视角刻画了多个男性角色,这些男性角色与同性、异性间产生的联系体现了20世纪初的时代背景下男性的不同立场和形象。本文将主要从《到灯塔去》的两个男性角色——拉姆齐先生和威廉·班克斯出发,从情节、写作背景和作者等多方面探讨角色行为背后的内涵。
二、男性角色解读
拉姆齐先生和威廉·班克斯两个紧密相关的角色占据着小说很大篇幅,作者生动塑造了他们性格各异的形象。这两个角色的行为都受到了20世纪初资本主义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背景影响。在这样的父权社会下派生的父权文化系统是女性受压迫和歧视的社会前提。同时,男性主宰、女性服从和男性优越、女性低劣的范式是一种非自然的秩序,这一范式影响着每一个出自父权家庭的个人。以男性权力为中心的父权制社会对女性的影响不言而喻。在这样的体系下,女性被放在了二元对立形态的被动地位,女性作为附属品生活,她们被捆绑了家庭、无知等各种标签。而资本主义的产生、二元对立的父权思维范式等因素也让男性被传统所影响、束缚。在这样阶级分明的社会秩序中,他们企图让自己和标准接轨,以便在社会中抢占话语权和资源,阶级划分和压迫让他们滋生出了更多固化的想法和标签。小说中的拉姆齐先生便展现着父权制体系下男性的形象。而随着女性思潮的发展,消解性别二元对立的“双性同体”概念也被提出。作为“女性书写”的先锋人物,作者伍尔夫在小说中创造了一种与拉姆齐先生的男权形象相对的男性人物——威廉·班克斯。生性谦和的班克斯与严肃刻薄的拉姆齐先生同为父权制社会中拥有权力与资源的人士,行为却截然不同。莉莉作为伍尔夫在小说中的“化身”,也从侧面诉说了伍尔夫本人对男权中心的批判和消解二元对立的理念。
(一)拉姆齐先生
拉姆齐先生是一名哲学家,他不会歪曲事实,拥有理性的思维逻辑,对学术事业充满热情,但他也自私苛刻,因此人们对他的情感是充满矛盾的。分析小说中拉姆齐扮演父亲与丈夫的不同身份时的表现可以看出,拉姆齐先生是父权制社会要求和价值体系的受害者。拉姆齐先生是以打断拉姆齐夫人和儿子詹姆斯的对话的方式在文本中登场的。拉姆齐夫人以一种迂回婉转的方式拒绝了小儿子詹姆斯想要前往灯塔的想法。与母亲相反,作为父亲的拉姆齐先生非常直接地说出第二天天气不好,无法到灯塔去的客观事实,让詹姆斯非常受伤,以至于“如果当时手头有一把斧子,或者火钳,或者任何一件武器能把父亲的胸膛捅开一个窟窿,让他当场毙命,詹姆斯准会毫不迟疑地动手”。小说中也写道,拉姆齐先生一出现,就会激起所有孩子们这般强烈的情绪,因“他不会弄虚作假;他从不歪曲事实;他也从来不会把一句刺耳的话说得婉转一点,去敷衍讨好任何人,更不用说他的孩子们”。这展示了拉姆齐先生对自己子女毫不留情的苛刻一面。这一行为和心理,已然为拉姆齐先生作为父亲的角色定下了基调——父权制下的绝对客观与权威压迫。拉姆齐先生是一名哲学家,他代表着当时社会的一种文化秩序。不愿弄虚作假的个性为他的学术水平的提高添砖加瓦,但他也因此无法像拉姆齐夫人一样学会用委婉的语言面对他人。他宁愿让自己的话变成一把利刃伤害别人,也要坚持客观原则。社会权力的压迫派生出的情绪和性格让他面对孩子时异常严苛。十年后灯塔之行终于如愿,但从詹姆斯别扭的态度可以发现,“严父”带来的影响持续伴随着詹姆斯的成长。不过,拉姆齐先生也并不是一个完全失败的父亲,因为他履行着父权社会要求的供给义务,他获得的成就回报在家庭中。结合时代背景,拉姆齐家中八个孩子能够长大成人不但需要“慈母”拉姆齐夫人的温柔关爱,也需要拉姆齐先生的经济支撑。他按照自己的思想和接受的社会模式去要求孩子们,贯彻着传统和世俗中的父亲认识,保护着家庭免受外来的伤害。兼具学者、父亲、丈夫三种角色的拉姆齐先生面对名誉带来的压力感到焦虑,将客观直接的个性更极端地强加在了詹姆斯等孩子身上;同样,外界社会的传统标准以及他的认知中的痼弊带来的影响,也在拉姆齐先生作为丈夫与拉姆齐夫人相处时反映了出来。伍尔夫在书中更多是从拉姆齐夫人的内心想法来描绘拉姆齐先生作为一位丈夫的形象。拉姆齐夫人从始至终都完美体现了父权制传统社会所希望的传统女性形象。“父权制”世界观具有三个特征:二元式思维方式、价值等级观念和统治逻辑。“二元式思维方式即是观念上的以人与自然的突出对立为标志的各种象征性的阴阳对立,价值等级观念即是‘阳尊阴卑’观念,统治逻辑即是父权主义态度和对自然、女人、有色人种的征服式掠夺式的发展逻辑。”女人处于二元对立思维中的低阶层,压抑着自己的价值和思想。拉姆齐夫人善于交际,能够独立完成大小工作,却退居后位,压抑住自己的感情来推崇丈夫,认为从事哲学研究的丈夫是比自己厉害的,她只能在一个人独处时释放内心的压力。拉姆齐夫妇完全呈现了父权制传统婚姻的模样,拉姆齐先生按照社会上给他树立的标准在外不断创新,必须理性;拉姆齐夫人则相夫教子,做好所有家务。这样的他们有着十分明显的主动与被动地位。拉姆齐先生在这段婚姻关系中透露出的,是他享受着妻子必须隐忍的状态,他的妻子忍受他的任性和自私,怀疑作为妻子和女性的价值。但他并没有做出改变,因为这实现了他的权威。在某种程度上,拉姆齐先生清楚拉姆齐夫人的付出,却碍于社会给他设定的隐形标准和形象,不会在表面上对夫人有过多的称赞和直白的话语。这表现在拉姆齐夫人离世后的他独自感伤,感受到拉姆齐夫人是他不可或缺的存在,不断渴望弥补心中失去的关爱和同情。拉姆齐夫妇是男权社会最“标准”的搭配,他们是阶级和权力并不平等的互补,可社会设定的标准可以给他带来权力的扩大,却无法带来精神的成长。失去了圣母般的拉姆齐夫人后,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困难和充斥着的失败感,他扮演着可怜的鳏夫形象,渴求着其他女性对他的同情和崇拜,弥补内心的空虚。重聚在斯凯岛后,莉莉怀着矛盾的心态,评价了拉姆齐先生的皮鞋,这一举动便能让拉姆齐先生满足:“他的精神突然振奋起来,他的眼中突然闪烁着火花,他突然恢复了他的活力和对于合乎人情的普通事物的兴趣。”
(二)威廉·班克斯
威廉·班克斯是一名植物学家,也是一个鳏夫,和拉姆齐夫妇相识多年。在小说中,班克斯没有被植物学家的高知身份所限制,他的品质突破了他的社会阶层和经历。相比于其他男性角色,他的人物形象更为正面和温良。无论是在拉姆齐夫人还是在班克斯的叙述中,拉姆齐先生的学术水平和社会地位都得到了肯定。拉姆齐可以靠哲学养活一大家子人,是同代研究者中的先锋者。但拉姆齐被职业焦虑缠绕着,他会担心自己的书不受欢迎,自己与前人哲学家们的思想存在差距。喜欢猎鸟的加斯帕闯祸了,在这一刻拉姆齐迎头撞见了班克斯和莉莉。班克斯是他的老朋友,见证了时过境迁的变化,是那个“怜悯他,嫉妒他,仿佛看见了他摆脱了年轻时未知自豪的孤独和清贫,而被扑扇的翅膀和咯咯叫的家务所拖累”的人。在这样的朋友面前,拉姆齐所有的虚荣仿佛在那一刻被击碎,他表现出了恐惧的颤抖。在面对诸如妻子、孩子们或者学生塔斯莱时拉姆齐并不会害怕,但面对同样身在文化秩序中的班克斯,他想把自己隐藏起来。现在的班克斯于他而言不是一名真诚交心的好朋友,而是一名对手,他不愿对方看见家里的孩子淘气,这样像是在承认自己生活上的失败。这些表现透露出了他身处的男权社会中对权力资源的争夺和名誉的渴望。伍尔夫曾经批评父权制社会体制对文化和学术自由的遏制。她分析男人往往出于金钱动机、权力动机、广告动机、宣传动机和虚荣动机,歪曲真理,糟蹋真正的文化和学术自由,以致埋下暴政的祸根。但班克斯不论是在学术上还是在生活上并未因为各种各样的动机影响自己的判断。可以看到的是,班克斯对拉姆齐先生做出的贡献没有任何贬低和否认,他对拉姆齐赞叹道:“当他(拉姆齐)只有二十五岁的时候,他就在他写的一本小书里对哲学做出了无疑的贡献。”同时,在听到想出风头的塔斯莱说的话后,他分析了塔斯莱话语中正确的部分而不是全盘否认。和拉姆齐、塔斯莱不同,班克斯没有对人产生讨厌和诋毁的情绪,也不会自卑和焦虑。他有着在当时社会可以俯视他人的资源,却平等地看待人们。他能够细腻地感知周遭的事物和他人的情绪,也能不论性别差异与莉莉探讨绘画的想法。莉莉代表着成年后的伍尔夫视角,从书中的她对班克斯的看法中可以窥见伍尔夫对二元对立的消解。莉莉有着些许的反男性倾向,即便如此,她也被班克斯的人格魅力折服。班克斯能够和莉莉去逛商品店,在城中漫步,倾听她的想法,这也反映了伍尔夫理解的女性主义视角下人类应有的品格——不是男权社会下的压制,而是作为平等个体的对话,平等对话本该是不分性别的,但男权社会下的人们却总会忽视女性的思想和需求。班克斯的形象和伍尔夫写作中体现的双性同体有一定联系。伍尔夫所认为的“双性同体”是一个具有生命力的主体,它的矛盾性从内部反映了她在男性霸权话语下的矛盾和试图化解矛盾所做的努力。“她(伍尔夫)一方面肯定女性意识的重要性,一方面借‘双性同体’反对女性意识的张扬,力求达到两性的融合状态。……作为一名女性作家,伍尔夫是在男权文化的环境里接受教育的,她身边大多是优秀的男性作家,她的成就被男性世界所评价。”班克斯怀有“二元对立”文化下打破男性和女性刻板印象的品质,他对这个世界观察细致,能够明白体察他人的心情,不加偏见地和女性对话。班克斯与莉莉的关系也隐含着伍尔夫一种想要在男性世界得到公平评价的期待。而班克斯这样的男性角色具有的人格魅力也和“天使”般的拉姆齐夫人一样,是人们社会交流中所希望拥有的理想品质。“双性同体”是伍尔夫脱离单纯的男女性别对立而带来的对全人类和谐相处的思考。
三、结语
小说《到灯塔去》写于1927年,正处于资本主义社会不断扩张,男权统治、压迫女性的时代背景下。伍尔夫在该作品中塑造的拉姆齐先生和班克斯先生反映了资本主义社会父权制传统带来的压迫和痼弊。“父权制”文化带来的诸多问题并非依靠女性一方意识觉醒便可解决,从两位男性角色的形象也可探明伍尔夫破除二元对立、追求双性同体、人类平等和谐相处的愿景:女性努力解放自己,为自身权利斗争;男性也可以挣脱思想桎梏,破除尊卑概念,以尊重和谐的态度与他人、与世界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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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曾怡